過了幾天副所長張彥斌帶著一部嶄新的傳真電話來了。在給駐站點換上傳真機的同時,張彥斌叫過常勝告訴他所里調整了領導分工,自己接替副所長顧明分管沿線和駐站點,以後你要多配合我工作。常勝大大咧咧地說沒問題都是老哥們兒,我肯定把狼窩鋪車站周邊治安捋順了,只是你回去跟劉所和李教導員提個醒,讓他們別忘記到期限後找人換我。張彥斌聽罷端起架子嘴裡帶著些教訓的味道說:「常勝你就這點不好,越提拉你越跳溜,公安處已經把你的先進事迹上報公安局了,這個時候你應該再接再厲,怎麼還惦記著撤退呢?」張彥斌說完話揮手告別坐上汽車走了,又把常勝一個人撂在了旱地上。
駐站點自從有了這部傳真機,派出所與常勝的聯繫是加強了,但傳過來的協查通報和通緝令也很多,雖說是有點滯後,可畢竟能保證駐站點的消息暢通。說來也奇怪,原本有些慵懶的趙廣田自從去了趟平海北站,穿上了保安制服以後變得勤快得很,總是時不時地幫助常勝打掃衛生收拾屋子,還纏著常勝教他怎麼接受傳真電報。常勝對趙廣田的變化很滿意,覺得有這麼個幫手挺好的,自己帶著賽驢出去巡線的時候所里來電話找他,有個人也能支應一聲。每次常勝巡線回來都會看到擺放好的協查通報和文件,他就知道是趙廣田收拾出來的。
王冬雨設計的「紅郎」牌商標很快得到了推廣運用。竹木編織的簍子配上醒目的包裝,村民們推著獨輪車上面插著寫有「正宗山貨」的小旗子,在站台上和旅客們邊做買賣邊介紹,這個情景在狼窩鋪車站形成了獨特的標籤。有個乘坐4481次列車的攝影師敏銳地將這個畫面定格,並很快傳到了網上。王冬雨舉著手機興高采烈地來找常勝,讓他看看微信里展示的畫面。山巒之間的略帶老舊的站舍、手持紅綠信號旗向遠處眺望的車站值班員、站台上拎著山貨的旅客、低頭笑著數錢的村民,還有「正宗山貨」的小旗和「紅郎」牌的簍子,這一切都在照片里凝固顯得韻味十足。
「說實在的,還是你的創意好。」常勝舉著手機不住地翻看著,「紅郎這個名字起得挺棒,比我那個狼心的名字強。」
「你這個旗子做得也好啊,老遠看去很像京劇武生扎的靠背旗,特有氣勢,特有文化品位。」王冬雨也誇獎著常勝。
常勝不好意思地胡嚕一下腦袋說:「咱倆就別互相吹捧了,王主任什麼時候展示一下大國風采,給我這個發展中國家減免點債務呢?」
王冬雨把眼皮向上一抬說:「等我接到來山裡的助學支教團隊吧。這是我和縣、市教育局申請的項目,請捐贈助學的人們和部分學生來咱狼窩鋪小學交流參觀。到時候你也得給我幫忙啊。」
常勝點著頭說:「行,他們什麼時候來?」
王冬雨說:「就這兩天吧,我也在等消息。」「他們怎麼來?」
「瞧你這話說的,團隊來當然坐火車呀。」
他們倆人誰也不會想到,就在這以後的短短几天里,一個嚴酷的危難即將降臨,而這個嚴峻的時刻則需要常勝獨自面對。
狼窩鋪車站頭一次迎來了「走進大山走近孩子,拉緊小手托起未來」助學活動參觀團,雖然名字聽起來拗口但人來得不少,雖然參觀團帶著點旅遊的味道,可畢竟給山裡的學校和孩子們帶來很多實際支援。常勝、王冬雨、王喜柱還有車站的書記鄭義和賈站長都在站台上迎接他們。
站台上很熱鬧,從火車上下來的人們和迎接的人們都把笑容掛在臉上,紛紛握手交談,彷彿他們之前就認識是多熟悉的朋友一樣。常勝則把王喜柱組織村民迎接的驢車按順序排好,招呼大家上驢車進村參觀。城裡的人們被這種土的掉渣的交通工具所吸引,都搶著坐在「副駕駛」的位置上和駕轅的村民攀談。就在人們爭先上驢車的時候,一個長相斯文、背著挎包的中年人悄悄地離開人群,沿著出站的小路消失了。
這個人就是平海市銀行的信貸科長周樺鵬。
他孤身獨行來到狼窩鋪不是探親,也不是跟隨助學團隊來支教的,而是想暫時躲進山裡逃避警方的抓捕。
他的挎包里沒有洗漱用具和換洗衣物,只有現金和成捆的炸藥。
周樺鵬的心裡是既怨恨又後悔還夾雜著很多窩囊。自從他跑出來那一刻起,心就這樣一直懸著沒有片刻安生。他怨恨把自己逼上這條絕路的所有人,他的頂頭上司那個當面頤指氣使背後猥瑣不堪的處長,出了事就把責任全部推到他身上。他去找行長,這個腐敗的傢伙當時是默許他放貸給礦山的,而且也笑納了自己奉送的錢款,可事到如今卻找不到人了。他後悔和那些黑心的礦主勾搭,給他們貸款收取好處,還後悔聽那個小妖精的話,拋下女兒和自己結髮妻子離婚,把受賄得來的錢入股到礦山裡。隨著上級清查違規開採礦山,清理銀行違規放貸的一聲令下,他立刻感覺自己被推到了火爐邊上。他想尋求同類保護,可處長、行長卻說所有的貸款都是他私自放出去的,讓他自己想辦法解決。他心急火燎地四處籌錢想堵上這個窟窿。就在這個時候,他參與承包的礦山出了礦難,死人了。還有多名礦工被困在井下等待解救,礦主一拍屁股,跑了。他豢養的小妖精見事情不妙,趁他不在家卷著他的所有贓款也顛兒了,把他整個變成了孤家寡人。他走投無路找到處長要說法。處長聽完他最後的
哀求,用語重心長的腔調暗示他趕緊跑路,千萬別等著警察來抓。他說我有證據呀,所有憑證當初都
有你們的簽字啊!處長很沉穩地拍拍他的肩頭說,當時所有審核手續都是你辦的,我只需要負個領導責任做個檢查,大不了降級撤職換個地方,你可不一樣你要承擔法律責任的,再說你知道這幫開礦的都是些什麼人?大概你也聽說過殺人滅口吧?趕緊溜達吧,能走多遠走多遠保全自己的小命吧。
他萬念俱灰狗急跳牆地拿著以前找礦主要的炸藥,跑到行長和處長的家門口等著。可他等著的人根本不回自己的家。不僅行長、處長沒回家,礦主的手下還四處打聽他的消息,恐嚇電話都打到他前妻家裡了。他想投案自首可又害怕面臨的鐵窗之災,無奈中他想到了逃跑。可是往哪裡逃呢?
慌亂中他看到了壓在佛像底下的幾張成績單。他是從第一次伸手拿黑錢的時候才信佛的。連他自己都奇怪,人為什麼要在種了惡果以後才開始向善,向善的表現就是自我救贖。那是單位例行的一次獻愛心活動,題目是捐助貧困地區的適齡學生,以自己的愛心使孩子們重返課堂。他是銀行的信貸科長自然要起帶頭作用,於是他一氣兒捐了半個月的工資,當時還博得了許多頌揚之聲。可是誰也不知道,除此之外他還偷偷地資助了一對殘疾夫婦的孩子,非常正式地定期寄錢,定期聽取孩子對他的學習彙報,兩年中還收到過孩子寄來的四次考試成績單。從成績單上看,這個聰明的女孩子品學兼優,考上重點中學應該不成問題。這個秘密只有他和那個小妖精知道,因為和孩子的通信地址,就是他們同居的高檔住宅樓。這個發現讓他猛然驚醒,自己是不是早有預感,在作大惡的時候積小善,難道就是為了給今天的抱頭鼠竄找一個落腳點嗎?
周樺鵬記住了地址。他沒有打車去狼窩鋪,花幾百塊錢打出租進山裡太顯眼了。他也沒有選擇長途汽車,因為長途汽車只到縣城沒延伸到村莊里,他要去狼窩鋪還得倒車,最後只剩下火車一條道了。可是進車站裡面還是個問題,他挎包里裝著成捆的炸藥過安檢是肯定會露餡的,就在他如熱鍋上的螞蚱左右亂竄時一個人突然喊他的名字。這個喊聲著實嚇了他一跳,等看清楚對方是自己科室里一個下屬的老婆時,他才鬆了口氣。幾句話聊下來這位穿著鐵路制服的客運服務員熱情地幫他拎著包,把他直接送到站台送進4481車廂里。
坐上火車,他的心算是暫時落到肚子里了。可是到站一下車看見穿著警服的常勝,他的心又懸起來了。周樺鵬根本沒想到在這麼個偏遠的山區小站里會有警察的身影,他想回頭上車,可是火車早已鳴笛開車走遠了。他只能悄悄地避開人群,磕磕絆絆地沿著小道逃離開車站。
王冬雨這次的活動搞得非常成功,在王喜柱等一幫村幹部的帶領下,村民們把參觀完學校的人們紛紛拽回到自己家中,備酒備菜備山貨,熱情的程度有些讓人們接受不了。要不是王冬雨提前告訴大家山裡人好客,這些城裡來的人們一準認為是遇上了劫道的呢。
大家都挺高興,可唯獨常勝卻鬱悶著,因為他的警犬賽驢打蔫了。開始他沒有在意,可是隨著賽驢不停地流淚打噴嚏才讓他緊張起來,他急忙開著車拉著賽驢跑到王喜柱家。王喜柱這兩天心氣兒正高,村裡的小作坊已經建立起來馬上就要投入運營,又趕上閨女王冬雨為小學校搞了這麼熱鬧的一次活動。他剛支起桌子擺上酒常勝就一頭扎進來,王喜柱拉著常勝要喝兩杯,常勝連忙擺手說我哪有喝酒的心,我的寶貝賽驢病了。王喜柱出來看看蜷縮著的賽驢,扔下筷子朝常勝一揮手說,找躍進大爺去!
張躍進大爺家裡正招待兩名助學的老師,看見王喜柱帶著常勝進來拄著拐棍迎出門來。當得知是警犬賽驢生病後他大馬金刀地往院子里一坐,叫常勝牽過賽驢。他仔細地看看、又摸摸幾下後告訴常勝不礙事,賽驢這個病跟人一樣,它感冒了。躍進大爺拿來自己配置的藥粉,讓常勝當著自己的面給賽驢灌下去,又告訴常勝別讓賽驢滿處瘋跑,圈起來養著兩天以後准好。
常勝謝絕了躍進大爺和王喜柱的邀請,拉著賽驢回到駐站點。看著賽驢難受的模樣他心裡騰起股說不出的滋味,他煮了一鍋玉米粥餵過賽驢,輕輕地撫摸著它脊背上的黑毛,看著賽驢像個孩子似的窩在自己懷裡,他忍不住把這個無聲的戰友抱得更緊。山風不知疲倦地又刮起來,常勝脫下身上的警服外套披在賽驢身上,然後從口袋裡掏出口琴和著夜風緩緩地吹了起來。他吹的還是那首《鴻雁》,只不過他把凄美的段落變化的更悠揚、更舒緩。賽驢彷彿也能聽懂,慢慢閉上眼趴在他懷裡睡著了。
此時的周樺鵬蜷縮在屋子裡,正透過窗戶的玻璃數著天上的星星。
他也在想自己的女兒,尤其是白天看見這對聾啞夫婦和他們的閨女,那個他一直捐助著的孩子時,他差點忍不住讓眼淚掉下來。他在來的路上編好了借口,說是要訪問一下資助的孩子,叮囑這對夫婦不要聲張。誰知道這對憨厚的聾啞夫婦,認為他也是助學支教團隊里的人,於是用手語把恩人到來的消息傳遍村落。山裡人樸實,也很熱情,登門拜訪的人踩破了門檻來歡迎他。這個場面讓他害怕,他知道自己在山裡藏不住了。
天亮的時候,周樺鵬趁著孩子去學校,這對聾啞夫妻進山裡採摘的時候悄悄地離開了。臨出門時他把身上帶著的錢掏出來放在桌上,想起女孩子拿著他的手錶時新奇的樣子,便摘下手錶輕輕地嘆了口氣,自言自語道:「唉…孩子,還是留給你吧,我以後是用不著啦。」臨走時把拎著炸藥的皮包倒出來,換了個黑布的小包。他把值錢的東西都留給了這個家庭,他甚至有些嘲笑自己,辛辛苦苦追逐著金錢,到頭來還是落個兩手空空。他不想跑了,準備乘火車返回平海去拼個魚死網破。
周樺鵬來到簡陋的候車室里,找個靠近窗戶的角落坐下來。他很欣賞自己選擇的座位,離大門遠靠近進站口,旁邊是窗戶能看到外面的動靜,有個風吹草動自己能預先做出反應。他對昨天看見的那個警察還是有些忌憚,但仍心存僥倖,最好車站上的警察是個笨蛋,不會發現身負重案的自己。
而此時的常勝恰恰把他認出來了。
這種目光如炬的辨認不是巧合,而是來自多年經驗的積累和實戰中養成的自信。一般來說火車站的執勤民警都具備百里挑一的本事,就是從成堆的旅客中發現形跡可疑的人,然後定位盤查抓捕。在火車站執勤,在一線摸爬滾打多年的常勝練就的是「千里挑一」的本事,「搞發現」「打現行」本來就是行家裡
手,雖說憋在狼窩鋪這麼長時間可功夫沒撂下。他就憑著從候車室窗外走過的瞬間,發現了周樺鵬。
其實常勝是在做一次例行的巡視。自從狼窩鋪開通旅客列車以後巡視檢查候車室,接送列車是常勝的必修課,也是他用來複習公安業務的機會。本來有點慵懶的他一大早就被王冬雨的電話叫起來,告訴他助學支教的團隊乘今天的火車返程,讓他幫忙送行。常勝當即在電話里表示一定熱烈歡送,並事先聯繫一下車站給他們在車上找好座位。放下電話他溜溜達達地來到車站,邊走邊用眼神掃視著周圍的人和物,天天看著這些熟悉的環境,天天對著簡單的人們,讓他如背書一樣張嘴就能說出誰是車站職工,誰是山裡村民,誰是外面來的旅客。「這個中年人帶個小黑包,穿著平常長得斯文敦實,滿臉的肅穆透著官氣一看就像個領導,一看就像個領導?不對呀!我這一畝三分地兒里沒有這樣的人!?」這個念頭如電光一閃,他不由得把掃過去的目光又移了回來,從上到下仔細打量著坐在窗邊的這個男人。
頭髮是新剪的,可是剃頭師傅手藝不咋地,看上去整個方臉像剛犁過的地一樣。眼睛挺大可有點虛乎,鼻樑處有兩個深深的凹痕,他是近視眼卻沒戴眼鏡。衣服乾淨利落,身高大約一米七五左右,有點微胖。這些特徵我好像在哪見過,想到這常勝不禁快速搜尋著在腦子裡儲存的記憶…
「周樺鵬,男,42歲,留分頭,方臉,大眼睛,戴近視眼鏡,下巴上有一明顯黑痣,身高1.75米,微胖。涉嫌重大案件外逃,該人逃跑時可能攜有炸藥,請各單位民警查堵時注意自身安全。」這是昨天晚上派出所傳來的協查通報上的文字,常勝當時只看了一遍就全文背誦下來,這是一個多年在火車站執勤的民警應該具備的硬功夫,但也有一個弊病,那就是上班記得快下班忘得也快。今天周樺鵬算是中了大獎,趕上這段文字還在常勝腦中記憶的成熟區里沒有被遺忘。「頭髮可以剪短。眼鏡可以不戴。但特徵改不了,得想辦法證實一下。」想到這常勝沒有驚動目標,他壓抑著急速的心跳,仍保持著懶散的步子慢慢地踱過窗戶,踱過門口走開了。
周樺鵬也看見常勝了。他剋制著自己因為畏懼發出的顫抖,盡量裝得平和一些,眼神也似有似無地飄過窗戶,只是悄悄地把小黑包往自己身邊攏了攏。好在這個民警看上去很笨拙,沒有注意到自己,他不由得暗自舒了一口氣,感覺今天的運氣還算不錯。
候車室門外的常勝正苦思冥想地找個角度確認一下目標,忽然身背後有人拍了他一下,他急忙轉回頭看見王冬雨站在自己面前。「幹嘛呢?神神秘秘的像做賊似的。」
這句話如醍醐灌頂般提醒了常勝。他不由分說一把摟過王冬雨伏在她耳邊悄聲說道:「有情況,你得幫我一個忙!」王冬雨從沒有距離常勝這麼近過,而且常勝的胳膊還摟著自己的肩膀,感覺上她像依偎在對方的懷裡一樣。「你..你說,什麼事呀?」王冬雨感覺出來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,心跳加速了,說不出是興奮還是幸福。
「你先沉住氣別緊張。」常勝雙手放在王冬雨的肩上眼睛直盯著對方,「候車室里靠近牆邊,最後一排的椅子上坐著個中年男人,很有可能是流竄的慣偷,我現在無法確定他的身份,你能幫我去看一眼嗎?」
王冬雨的眼睛裡立刻閃出驚訝和興奮的神情,她伸手捂住自己張開的嘴不停地朝常勝點頭。「冬雨,這個人的明顯特徵是下巴上有顆黑痣,你湊過去看清楚,如果有回來立即告訴我,千萬不要做任何舉動,你聽見了嗎!」
王冬雨認真地點點頭:「沒問題,你等我去化化妝。」沒容常勝再說什麼話,她轉身朝車站辦公室里跑去。這個舉動搞得常勝也很納悶,湊過去看一個人還化什麼妝啊?
「搞衛生啦,搞衛生啦,請大家拿好自己的東西。」當王冬雨穿著不太合身的鐵路制服拿著掃帚邊喊邊打掃著候車室時,常勝不由得暗地裡給王冬雨點了一個贊。
王冬雨邊喊邊靠近周樺鵬,手中的掃帚「呼」地掃過周樺鵬的腳面,他忙抬起腿生氣地瞪著這個低頭掃地的女服務員說:「你注意點!地上還有我的腳呢。」王冬雨忙沖他堆起笑臉不住地道歉:「對不起,對不起。」說完簡單地劃拉幾下就走開了。周樺鵬忍住氣揮揮手想看看幾點,抬起手腕才想起手錶已經留給那個女孩子了。
此時,門外的常勝一個勁地安慰著情緒激動的王冬雨:「別著急。別著急,你慢慢說,看準了嗎?下巴上有黑痣嗎?」
「有!我按你說的靠近他,成心在掃地的時候給他腳上來一下,他有點急還衝我發火呢,借這個機會我看清楚了,他下巴上是長著一顆黑痣。」王冬雨壓抑不住地喘著粗氣,顯然還在為自己剛才的壯舉興奮著。
常勝的判斷得到了證實,椅子上坐著的中年男人就是協查通報上的嫌疑人——周樺鵬。既然目標得到確認,他就應該馬上進入臨戰狀態,他要為候車室里這些等車的人們著想,要為車站裡正在上班工作的職工們著想,還要為即將趕來上車的助學團隊的人們著想。對方有炸藥自己是赤手空拳,連個火柴棍都沒有,貿然上去抓捕,沒有制服嫌疑人的必勝把握。萬一他狗急跳牆引爆炸藥,後果不堪設想。他出現在候車室,肯定是想搭乘火車逃跑,如果讓他把炸藥帶上火車,那整個車廂就成了流動的炸彈。我該怎麼辦?我能怎麼辦?他焦急地思索著,這一刻,他感覺時間過得太快了。
「冬雨,你還要幫我一個忙。」常勝決定自己去實施抓捕,雖然很冒險,可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,他要將眼前真實的情況全盤托出,即使會嚇到王冬雨也不容他再患得患失。此刻的常勝一改平時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模樣,邊用餘光掃視著候車室里的動靜邊迅速組織著詞語,說出來的話語氣簡潔、有力、不容置疑:「你聽好了我只說一遍!候車室里的人不是流竄作案的慣偷,他是帶著炸藥的犯罪嫌疑人。你現在要做的立即通知鄭義和老賈,讓他們馬上疏散車站和候車室里的人員,然後你叫上趙廣田給我攔住要進站的助學團隊,讓他們離車站越遠越好!」
「你怎麼辦啊?」王冬雨的眼裡閃出關切和驚恐的目光。
「疏散候車室里人員的時間要在我進去後,看我吸引住他的注意力再開始。另外打電話給派出所報警,千萬不要慌張,也不要過來幫我。五分鐘以後我開始行動,你快去!」
「可是,可是你有危險啊!」王冬雨忍不住上前抓住常勝的胳膊。
「別廢話,快去!」常勝一把將王冬雨推了個趔趄,「這些事辦完給我打手機,你的來電是我行動的信號。快去啊!」
王冬雨仍然沒有走開,只是深情地看著對方,此時的常勝在她眼裡變得異常高大威猛。「快去呀!我可指望著你呢!」常勝壓低嗓音喊出這句話。
王冬雨忍住要流出來的眼淚,轉身飛快地朝車站辦公室跑去。
時間一分一秒地靜靜流失著,常勝緊握的雙手微微有些發潮,他知道這是手心裡滲出的汗水。口袋裡的手機驟然震動起來,他掏出來看著屏幕上顯示的是王冬雨的電話,知道她已經成功,於是果斷地按下了拒接鍵將手機放進口袋裡。這時他竟然沒有想起給周穎發一個信息。他扶了下帽檐,拍拍浮在警服上的塵灰,沖著目標穩步走了過去。
此刻,危險只有他獨自面對,也只能由他獨自面對。
坐在椅子上的周樺鵬突然感覺到危險的臨近。他扭過頭,迎面撞上的是常勝的目光。他第一次感覺到民警的目光這麼銳利,彷彿要穿透他的身體。他不敢正視對方,匆忙地把眼光移開,他有些心虛,他感覺到雙臂在微微向內夾緊,手心裡隱約有些發涼,他抓起黑布包站了起來。
「這位先生,你想去哪裡呀?買火車票了嗎?」常勝站到周樺鵬的對面,用身體擋住了他的視線。「我,我去平海市裡,我買票了。」
「哦,讓我看看車票還有你的身份證,聽你口音不是狼窩鋪這裡的人吧?到山裡旅遊來了?」常勝把手掌伸向周樺鵬做出請出示證件的姿勢,這個姿勢在對方看來是無法拒絕的。
「我,我隨便轉轉,看看風景。」周樺鵬無奈地掏出車票和身份證遞過去。常勝接過車票和身份證掃了一眼,上面的名字寫著「周樺鵬」——這是最後一次確認了,常勝笑著把車票和身份證還給對方,就在周樺鵬接過東西的時候,常勝突然指著周樺鵬剛剛坐過的地方說:「先生,你掉東西了吧?」
這句話讓周樺鵬下意識地回頭去看座位。
就在這個瞬間,常勝突然發動迅猛地衝過去,目標就是周樺鵬手裡的黑布包。周樺鵬被突如其來的衝擊驚呆了,他還沒來得及反抗,拎包的右手就被常勝緊緊攥住。他掙扎著想擺脫束縛,隨即整個人被常勝連肩帶背地按住,還沒容他再做出反應,就感覺手臂一陣酸痛,黑布包脫手掉在地上,立刻被常勝一腳踢出好遠,他整個人也隨即癱軟地跌坐在椅子上。
常勝沒有想到自己的出擊會這麼順利,三下五除二嫌疑人的黑布包被奪下,他想像當中的劇烈搏鬥還沒有發生,周樺鵬就被控制住了。看來犯罪嫌疑人還是廢物點心比較多,眼前這個癱坐在椅子上的周樺鵬不就是個代表嗎。他開始有些興奮,也有點鄙夷自己的對手,看著遠處正在被鄭義和賈站長悄悄疏散走的人們,甚至覺得自己剛才的一番布置有點小題大做了。他大聲地朝靠在椅子上的周樺鵬說道:「行啦,別裝死啦,站起來吧。」
周樺鵬無奈地搖搖頭說:「從昨天看見你的時候我就有點驚訝,沒想到在這個地方還會有警察,沒想到你能認出我來,也沒想到你的動作會這麼快,你的勁兒太大啦。」
「對你這樣的人就得用點勁兒。你是周樺鵬嗎?」
「是,我就是你們要抓的周樺鵬。」周樺鵬坐正身體回答著。
「承認得還挺痛快,看來你早就想到會有今天吧。早知今日,何必當初呢。」常勝輕蔑地看著對手心想,這小子到是有點視死如歸的意思。
周樺鵬扭動一下身子,活動著剛才差點被常勝扭斷的手臂說:「我的運氣真是不好,慌不擇路地跑到這來想躲兩天,可山裡也不是世外桃源,本想悄悄地離開。誰知道又碰上了你這個警察,唉…
常勝對周樺鵬的哀怨很認同,畢竟局面已經被自己控制了,眼前的犯罪嫌疑人周樺鵬就是他手心裡的螞蚱蹦躂不了多遠,他點點頭說:「你現在算是想明白了。這就叫天網恢恢,疏而不漏。犯罪就要承擔責任,這點道理連小學生都懂。」
周樺鵬緩緩地站起身來,眼裡透出一股絕望說:「我早就想明白啦,跑到那都逃不了。我就是不甘心,就是想回去和他們算賬!」
「和誰算賬?你的同夥?你的仇人?」
「和把我拉下水的人算賬!和我的頂頭上司算賬!要不是他們,我現在依然能過得很好,要不是他們害我,怎麼能讓你這個小警察如此訓斥我?還給我講大道理。」周樺鵬慢慢活動著自己的手腕,眼睛瞥向遠處地上的那個黑布包。
嫌疑人的這種語氣和神情讓常勝警惕了起來,他移動了一下步子,用身體擋住周樺鵬盯著黑布包的視線說:「聽你這話的意思…你想和他們同歸於盡?我警告你趁早收回這個想法。」
「是啊,我就是這麼想的。他們不讓我好好活我也不能便宜了他們。可是你偏偏要阻攔我,偏偏在這個時候抓住我。說起來這也是你的不幸!」
「我看你是腦子出問題啦,說話顛三倒四的,一會兒回到平海市裡給你找個大夫好好看看。」常勝面帶不屑地調侃著對方。
「回市裡?讓你把我像喪家犬似的抓回去,讓他們看我的笑話,你恐怕沒這個機會了!」話音落地周樺鵬一把扯開自己的上衣,隨著衣服上拉鏈展開的聲音,他胸前赫然呈現出一排炸藥。而導火索就在他的手裡。「看起來你智商並不高,我一個眼神就把你騙了。你只注意我拿著的包裹,可你萬萬沒有想到炸藥在我身上吧。」
常勝的腦袋嗡地一下炸開了。這小子把炸藥綁在自己身上了,我上他的當了。剛才只注意那隻黑色布包,認為拿下黑包就解除了危險,可沒有想到這傢伙會這麼狗急跳牆。候車室里的形勢立刻起了變化,好比是下圍棋時放出的勝負手,轉瞬之間主動權掌握在周樺鵬的手裡。
「哼,你怕了吧!」看到常勝臉上的表情,周樺鵬彷彿又找回到了自信,「警官,我真想知道,你現在心裡想的是什麼?」
常勝伸手扶了扶帽檐,暗地使勁攥了攥出汗的手,他長出了一口氣說:「你真想知道嗎?我告訴你,我在想我媽媽,想我的老婆孩子,我們有好多天沒有見面啦。原本想今天下班回家和他們吃頓團圓飯的,現在看來,我這麼簡單的願望也他媽的讓你給攪和了。」
周樺鵬聽到這話眼神里冒出希望說:「你放我走,咱們相安無事。大路朝天,你回家享受你的親情,我去做我該做的事。」
常勝搖搖頭說:「你真幼稚,哪有貓看見耗子不去抓,還讓他跑的道理呢。更何況你這隻耗子還有炸藥!放出去不知道要害多少人。」
「你一點也不害怕嗎?你是想存心死在這嗎!」周樺鵬渾身顫抖著,手不自覺地拉緊了導火索。
常勝沒有退縮反而瞪起眼睛說:「告訴你周樺鵬,看見你手裡的炸藥我是有點害怕。可我想自己這麼多年來沒做過虧心事兒,沒坑過人沒害過人,沒讓人家像野地里攆兔子似得追得滿處亂竄,所以我很坦然。可是你,你敢說你沒做過虧心事嗎?你敢說你沒坑害過別人?你敢坦然地面對死亡嗎?你不敢!」
周樺鵬無力地抵抗著聲音有點嘶啞:「我沒害過人。我就是給他們貸款拿回扣入了股份,發生礦難死了人,是礦主的事,憑什麼抓我!」
「人命關天,不該抓你嗎!」
「憑什麼只抓我自己,我上面還有人呢。出了事都推到我身上,讓我一個人頂雷挨劈,讓我一個人承受罪責,憑什麼啊!」
「就憑你觸犯法律這一條還不夠嗎。我可能沒你聰明,但我知道一點,走錯了路就要有人把你往正道上領,做錯了事就要接受懲罰,這是自古不變的道理。」
「你別給我講課!今天我要走不出去,我就拉上你做墊背的。」周樺鵬歇斯底里地喊叫著。
常勝環顧一下四周,旅客們早已被悄悄地疏導出去了,候車室里只有他自己和周樺鵬。他心裡有些釋然,但一股悲壯的念頭隨即又涌了上心來:「周樺鵬,現在這候車室里就剩下咱們兩個人了,把旅客都疏散出去,面對突發情況把損失減輕到最小,對我來說就是勝利。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,在你拉響導火索的這幾秒鐘里,我會撲過去和你緊緊地抱在一起,這樣炸藥對周圍的破壞力和殺傷力會減小。」周樺鵬眯起眼睛專註地聽著常勝說話,同時不住地用另一隻手抹去臉上的汗水。
「可炸藥的爆炸力對你我來說都是致命的。我們倆的身體會被炸藥撕裂成碎塊,隨著衝擊波散落到周圍。人們也許認不出你是誰,但肯定會從我的警徽和警服還有佩戴的警號上知道,這是我常勝和犯罪嫌疑人的最後一搏。我雖然沒有說服你投案自首,沒有成功地抓住你,可是在這一刻,我盡了一個人民警察應盡的職責。」
周樺鵬的眼神里透露出極度的恐懼,他的神經彷彿承受不住這種壓力,拉這導火索的手也在不住地顫抖:「你…你真要和我一起死?」
「對!除非你繳械投降!否則我別無選擇!」常勝的語氣堅定有力,沒有一絲拖泥帶水。
周樺鵬絕望地閉上眼睛,他感覺眼前的這個警察就是審判自己的法官,在他面前張開的是一張沒有盡頭的大網。他害怕了,說不清是對死亡的恐懼,還是被眼前這個警察的氣場震懾住了。
「咣」的一聲,候車室的門被推開了,這聲音在空曠的大廳里顯得那麼刺耳。
常勝和周樺鵬的目光都被這聲音吸引過去。一個手捧著鮮花的小女孩站在門前,她的身後是拿著提袋和籃子那對聾啞夫婦。他們的突然出現讓常勝手足無措,一時間竟然沒有做出任何反應。
「周叔叔,周叔叔,我們來送你了。」小女孩絲毫沒有理會到危險的存在,綻露著天真的笑容,舉著鮮花向他們奔跑過來。
「孩子,別過來!」常勝搶上前去試圖阻攔住孩子,此時他心裡真想痛罵鄭義和賈站長這兩個人,他們是怎麼疏散的旅客警戒的外圍,竟然漏掉了這個孩子和她的父母,讓他們闖進候車室里。可是沒等他攔住,小女孩已經飛跑著撲近周樺鵬的身邊,她雙手把鮮花舉過了自己的頭頂說:「周叔叔,您走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呀,這是我專門為您採的鮮花,送給您!」
周樺鵬慌忙把扯開的衣服掩上,遮住了綁在身上的炸藥。他俯下身接過鮮花,一隻手緊緊地抱住孩子:「叔叔有急事要回城裡,你,你們怎麼來啦?」
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常勝的心揪緊了。
現實的情況讓他把早已想好的最壞計劃拋在腦後,他要救這個孩子和他的父母,絕不能讓他們有任何危險。常勝急步衝到周樺鵬面前,伸手一把按住周樺鵬拉著導火索的手低聲說道:「周樺鵬。你要是個老爺們兒就放開孩子!不管是火化升天下地府老子陪著你!」
「警官,這是,這是我以前資助過的一個孩子,你讓我和她說說話,我不會,我不會做別的事情…」周樺鵬的暗示很明顯,他在告訴常勝,自己不會拿這個孩子做擋箭牌的。而常勝此時別無選擇,只能緊緊地按住對方拉著導火索的手,和他站在一起。他甚至在腦中計算著炸藥被周樺鵬拉響後的時間,在這短短的幾秒鐘里,自己有沒有機會推開孩子,然後緊緊地抱住周樺鵬向候車室最遠的角落處翻滾,再然後…常勝的手心裡隱隱地攥出了汗水。
「周叔叔,您怎麼了?是不是不習慣我們山裡的飯食,您生病了嗎?」女孩看著周樺鵬關切地詢問著。「孩子,叔叔留下的手錶你看見了嗎?你…你要好好學習,給你爸爸媽媽爭氣。將來,將來考上好的學校,走出這個大山,去看看外面的世界。」周樺鵬似是喃喃自語又似是對著女孩輕聲地說著。
「謝謝叔叔,爸爸和媽媽不讓我要。我們還看見您留的錢啦,爸爸說,您已經給我們太多的幫助了,不能再要您的錢了。所以我們一家都趕來送你,謝謝您!也請您把東西拿回去吧。」小女孩說完話把目光投向後面的父母。
這對聾啞夫婦用疑惑的眼光看著常勝,他們雖然認識這位警察,但搞不清楚兩個人的手拉得這麼緊,他和自己家的恩人是什麼關係。他倆徑直來到周樺鵬的身旁,男人把女人手裡的籃子送到周樺鵬手裡,又把自己的提袋掛在他的肩上,嘴裡「啊,啊」地不停地說著什麼,女人也在用手語不停地比畫著。小女孩邊看邊對周樺鵬說:「媽媽說,她和爸爸特意為您準備的山貨,讓您帶回家給嬸子和小妹妹吃。爸爸因為著急送您半路上還摔了一跤,他告訴您錢和手錶都在提袋裡,讓您看看別把表摔壞了。周叔叔,爸爸還問您什麼時候再來呀?」
周樺鵬面對著真誠樸實的一家人,他的嘴唇不停地嚅動著,半天才吐出幾個字說:「謝謝..謝謝你,孩子,謝謝,你們。」
「你看著他們,如果你曾經幫助過他們,給他們美好的希望,給這個孩子繼續學習的機會,他們現在就是對你最好的幫助!」常勝壓低聲音沖著周樺鵬說,「你別把這麼美好的幫助碰碎了。」
常勝感覺到周樺鵬拉著導火索的手慢慢地鬆動了。
小女孩回過頭朝常勝禮貌地行了個隊禮說道:「常勝叔叔好。」然後轉向周樺鵬問道:「周叔叔,常勝叔叔是來送你的嗎?你們是好朋友吧?」
周樺鵬被孩子問得慌亂地看著常勝,他的眼神里已經沒有了瘋狂,流露出來的是一絲哀求。「孩子,叔叔是過來送他的,叔叔一會兒和他一起走,把他送到城裡去。」常勝用肯定的語氣對回答著女孩的問話。女孩子笑了起來朝周樺鵬說:「周叔叔,您什麼時候再來山裡啊?」
周樺鵬此時徹底繳械了。
他不知道如何面對眼前這種真實的景象,自己曾經幫助過的一家人,在他即將選擇地獄的時候,給他展現出一幅天堂的圖畫。他們不知道剛才即將發生的危險,他們依然真誠地對待自己,他們不知道自己和這個警察在一瞬間的激烈交鋒和生死相搏,他們依然對他懷有感激之情,這種情意是那麼的樸實和真摯,這是對他良心的救贖。他放下手中的籃子輕輕撫了撫小女孩的頭髮說:「叔叔以後會記著你的!」
常勝緊扣住周樺鵬拉著導火索的手,緩慢卻有力地說道:「把你身上的東西給我,別把這份美好碰碎了!」
周樺鵬向這對殘疾夫婦點點頭,把手從女孩的頭上移開,然後摘下肩上的提袋,轉過身去拉開衣服,慢慢地把炸藥從身上解下來,遞到常勝的手裡。這個動作在旁邊的人看來,好像是周樺鵬託付給常勝一件重要的東西。兩個人一交一接看似平淡無奇波瀾不驚,其實一個人交出的是罪惡,一個人接到的是希望,一個人交出的是毀滅,一個人接到的是救贖。
常勝帶著周樺鵬走到站台上的時候,早已在遠處等待的王冬雨等人急忙迎了上來。王冬雨猛地衝到常勝面前,她心裡知道,她不會顧及周圍這麼多雙關注的眼睛,她肯定會不顧一切地撲到常勝的懷裡告訴他,常勝,你可讓我擔心死了,你是英雄你是條漢子!你就是我心裡喜歡的男人!
「冬雨,沒事了..」常勝的話讓她的腳步戛然而止,硬生生地停在常勝的眼前。
「你沒事就好。」王冬雨使勁咽回去要說的話,動情地盯著眼前的這個男人。
常勝看了一眼遠處路基上的信號燈說:「車快進站了,你告訴他們從前面上車,我帶著他上後面的車廂。」
王冬雨點點頭轉身向著人群走去。
火車長鳴著汽笛開進站,穩穩地停靠在狼窩鋪車站的站台邊。常勝帶著周樺鵬走進車廂,找到個靠窗戶的空座坐下來。周樺鵬透過窗戶望出去,看見在站台上向他揮手的這一家人,他不禁強擠出一絲笑容朝他們揮手道別。車子開動了,周樺鵬直到看不見人影才把目光收回來,然後幽幽地嘆出一口氣,朝常勝伸出雙手。常勝從口袋裡掏出早已準備好的手銬銬在他的手上,又抻過桌上的檯布蓋在手銬上。這個充滿人情味的舉動讓周樺鵬隱隱感到几絲慰藉,他看著常勝嘴唇嚅動幾下欲言又止。
「你想說什麼就說吧,你的人身權益會得到保護的。」「我…我是想說..」
常勝似乎是了解到周樺鵬的想法,把身體朝前傾一傾說道:「你是在警方規勸下投案自首的,這個情節我會向上級領導彙報,也會向法官寫出書面證明材料證明這個事情的。」
「警官,我,我是說這個山裡的孩子。之前是我一直偷偷地給她捐助,現在我這樣了….以後恐怕是不能了。」周樺鵬的語氣說不出是懊悔還是惋惜。
常勝明白了。他拍了拍周樺鵬的肩膀說道:「放心吧,你不在的這段日子裡,我會幫你把好事做下去。」
周樺鵬徹底被眼前的警察感動了,他躊躇著最終沒有去握對方的手,嚅動著的嘴唇里慢慢地吐出兩個字:「謝謝。」
列車又鳴笛了,這次的汽笛非常響亮又悠長,震蕩得周圍的山巒都有回聲。